赤霄真人一到問劍峰，執法長老的劍氣就迎面而來。

任誰也不會忽略掉一片銀白中的一點紅，何況那蒸騰的火炎靈力，簡直是再囂張不過了。

執法長老還是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袍袖生風，隨意幾步就邁到他面前的赤衣男子，饒是他性子再冷，也微微皺了眉，聲音像是打冰泉裏洗過一般，“你來作甚？”

“靈犀，這就是你收的弟子了。資質倒也還像個樣子，不過小小年紀卻也這般冷清？”赤霄真人先看見的也是那個單手執劍，墨發白袍，眉目間極其冷冽淡漠的人。

當了這麽多年對頭，他也還是要讚一句這人的容貌極美，不負靈犀之名，可惜了一身劍意懾人，不然哪個美人能比這位更受追捧。

再定了神就記起自己來此的目的，便斜睨了稍後些那個更小的、同樣穿一身白的身影一眼，“築基了？正巧了，我家徒兒築基圓滿，只待結丹，這些丹藥他用不上了，便當作我這師伯送的見面禮罷。”

執法長老似乎沒察覺出赤霄真人的炫耀和擠兌，只頷首道：“清牧不錯。淩琛，你既為我門下親傳弟子，也當為清字輩，道號……清明，無浮雲遮眼，明心立志，方可劍破萬法，你當銘記。”

“清明必定銘記於心。”淩琛抿抿唇，俯身行了一禮，臉上倒慣是不生波瀾。

赤霄真人聽了那最先一句話不免露出得色，再聽下去，他大笑起來，“靈犀啊靈犀，你總這麽死板，道號這東西，平日裏誰這麽拘著叫喚。我家徒兒總言道我不會取名，只把那原先的字湊了起來，可你這清明二字，呵，我瞧著不過如此。”

離得凡俗界遠了，不代表他不知道清明時節是要做什麽的。

執法長老不愛與人口舌爭辯，今日能說這些話已是難得，現下就手裏寒光微露，歪歪唧唧，不如來戰！

“那個清牧師兄，是不是姓蘇的？”原本冷著臉的淩琛面色動容起來，他自己默默描摹兩筆，只想應該是了，心裏驀地湧出些許喜意，連周身的陰郁也消散了去。

“姓蘇名牧。怎麽，你識得我那徒弟？”赤霄真人的氣勢猛地壓向兩步開外的淩琛，他憶起蘇牧提起淩琛時的情狀，再看見面前這少年並不掩飾地收斂了鋒芒柔和下來，真覺得古怪無比——這可不像是有仇的。

不過……真威脅了自家徒兒，他不要臉面，以大欺小一回也無妨。

玉不琢，不成器，執法長老目光銳利地刺向赤霄真人，卻沒有刻意為淩琛擋去壓力。

淩琛不介意這個，他唇邊甚至湧起淺淺的笑意，不顧壓得他白了臉的氣勢，抑制住躲避的沖動，擡眼去看赤霄真人，“我認識他，我當然認得他。他……於我有恩。”

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他的。哪怕是還沒見到那個人，只多叫幾次這個名字，淩琛都心底發暖。

敢情這是要報恩而不是來尋仇的？

赤霄真人沒個成算，瞧著淩琛這話說得真誠，並不好再和小輩糾纏，隨意就應道：“如此，待他出關，你去找他無妨。他是你師兄，理應照看你一二。”

他袖子一甩，就要回峰，不過走到半途中，又接了執法長老一劍。到問劍峰找了事的人，從來沒有可以輕輕松松就走的。

而被賣徒弟的師父一句話丟給淩琛的蘇牧一無所知，他周身幾乎要氤氳出實質的淺碧光芒，濃郁的木靈氣把他緊緊包裹著，居然隱隱藏著暖意。

然而他抖了一抖——按說這時候也不冷，他修為不算低至少不畏寒暑——只能說，蘇牧察覺到了世界的惡意！

淩琛、執法長老的弟子、雷火靈根……其實執法長老收了個徒弟和蘇牧又有什麽關系呢？又或者一個主角而已，蘇牧惹不起還能躲不起？

這就要從很久很久之前說起了，久到蘇牧還未入修真界之前……

蘇家在世俗界是排得上號的世家，但到了蘇牧這一代，竟只餘一脈單傳，偏偏他出生沒多久，他爹就戰死在沙場上了，留下孤兒寡母簡直不要更可憐！

蘇牧那時候還是個粉團子，天天想的就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小爺大概馬上就要被極品親戚瓜分家產趕出祖宅，然後守著自家柔弱的娘親流浪天涯，再然後遇上世外高人師父習得絕世武功，最後就是喜聞樂見的啪啪啪打臉哈哈哈！

苦中作樂嘛。

想了好幾年，蘇牧也從小包子變成了小屁孩，他還好好地當著他的大少爺，學著各種詩書禮儀，蘇家更是一點敗落的跡象也沒有……嘛，這樣也好，娘身子那樣柔弱，還是很需要好好將養著的，他之前想的那些完全就是話本故事，哪能變成真的呢？

蘇小少爺想通了，卻還有點小郁悶，他是不能走坎坷升級流登上人生巔峰了，那走不了逆襲流小說，世家公子裝逼型的難道也不行？好歹來點英雄救美之類的艷遇啊，就算他只有六七歲的樣子，不也還可以走蘿莉養成的路線嗎？

蘇牧的悲慘人生就是從他這個想法開始的。

話說十二歲時，蘇牧雖說還是個小少年，但也依稀看得出幾分翩翩佳公子的影子來，身上錦緞袍子上繡著繁覆暗紋，更是襯得他貴氣逼人。穿得無比裝逼裝得人模人樣的蘇小少爺心想事成地遇見了被欺壓的小蘿莉，然後他挺身而出……再一次成功地驗證了話本不可信。為什麽收拾了那群混賬人渣之後，他會被黑化蘿莉捅了一刀！

QAQ要不是已經開始練家傳功法了他就交待在這了好嗎！小夥伴們還能不能好好玩耍啦！再也不相信長得好看的萌妹子了！

十四歲，蘇牧外出歷練，碰上個一身黑衣眼神狠戾的小孩，看起來十歲左右，衣服緊貼在身上，被泥漿和血漬糊成一團。蘇牧就忍不住又看了兩眼，這小孩長得倒是俊秀，尤其是一雙眼睛，黑亮黑亮的，實在好看。

看見小孩身後那群殺手之後，蘇牧嘆了口氣，他到底看不下去一個小孩受欺負，何況那小孩身手不錯，眼神和孤狼似的，說不準這就是他霸氣側漏收小弟的節奏呢。蘇牧挺身而出……壓力有點大，擦，這小孩招惹誰了，一群死士什麽的太喪病了！

弄死了大半的人，倒黴催的蘇牧楞是被最後一個死士一命換一命推下懸崖了，掉崖前他還看見那小孩頭也不回地往旁邊的樹林子裏跑了，他掛在崖壁上，等了半天就是沒等到人反轉回來救援，只能恨恨地墜了下去，本來就被捅了好幾刀，這下差點沒摔個半死，這是人幹事？救人不圖報是對的，可是被救的能有良心點嗎！再也不相信長得好看的人了！

十六歲，蘇牧這回發善心的對象換了個，他救了個小乞丐。小乞丐長得不好看，渾身臟兮兮的，臉上還有大塊的傷疤，病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蘇牧正好試了試自己新學來的手段，把人給治好了，順便給塞了幾個銀錠子。然後小乞丐跟著不走了，蘇牧倒黴催的正好一個頓悟遇上築基天劫，連帶著硬是偷偷綴在他身後的小乞丐也被算在了天劫範圍內，劫雷威力瞬間翻倍——一個沒修為的小乞丐，為什麽會引起翻倍的天劫啊混蛋！

被劈的七葷八素差點背過氣的蘇牧睜了眼，就發現被護得好好的小乞丐不見了……這是把他當妖怪所以跑了？他做個好人容易嗎！

不過本來當時幫人也只是舉手之勞，小乞丐害怕跑了也是人之常情，蘇牧沒計較太多，隨手給自己施了個滌塵術，興致勃勃地試起踏劍而行來。別人築基最多隨便什麽雷響個兩聲，他築基就被劈的這麽慘，怕是也不止那乞丐的緣故，他自己修煉的功法也有問題。

這也是之前蘇牧還暗戳戳地以為自己是主角的緣故了。

那回掉崖時他到底應了回主角待遇，撿了本奇怪的功法，玄天昆梧訣明明是木火屬性的功法，偏偏要木系天靈根的才能看見，練到後來還需要異火相助，但是越難練不是越牛嘛。蘇牧也的確覺得練了之後自己命硬了不少，體內生機之力更是蓬勃得很。

說了這麽多，最多只能證明蘇牧是真不適合當個好人，幫誰都倒黴，但是加上另一點的話……特麽的捅刀妹子黑衣小孩還有那個乞丐都是同一個人啊！現在他要叫這個人淩師弟！

從主角模版一下子墮落到炮灰模式……呵呵噠！

主角你何棄療啊！主角你老老實實在一個地方待著不好麽！蘇牧都要哭了，人不中二枉少年，可是他就中二了那麽一回，怎麽就惹來這麽大的麻煩了？

那當然是比變成蘇家小公子更早之前的事了——蘇牧上輩子的名字是蘇木，死之前是個沒心沒肺的死宅，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蘇木曾經寫過一本爛尾了的小說，謹以之紀念他那被渣爹和小三私生子禍禍了的青春→_→

總歸黑化主角還是很受歡迎的，蘇少年咬咬牙，一邊想著是不是要買把刀子弄死他爹，一邊就讓主角又開始黑化捅人。不過主角黑化還是需要原因的，蘇木想都不想，幹脆利落地讓主角幼年就被滅了滿門，他不好過別人為什麽要好過！

嗯，以前越慘，以後就會越厲害啦。這麽一想，蘇木又讓主角被迫女裝出逃，還遇上了個猥瑣公子。哦，血腥蘿莉賽高，偽蘿莉也一樣！

蘇木又想了想，他在主角被追殺的時候給主角添了個基友，又幹脆利落地讓主角被基友出賣了行蹤，哼，背叛，從一開始就存在。

蘇木還想了想，他在主角最狼狽的時候，讓主角遇上了一個溫柔的會幫小乞丐治傷的妹子，但是妹子是有毒的，主要是想拿主角試藥，理所當然地被主角小宇宙爆發弄死了。呵呵，他都沒遇到過溫柔的好妹子別人還想有！

忍著回顧自己中二期的羞恥，他默默地回憶了一下，這經歷，這既視感……每一個炮灰都像是他，是他，就是他啊！

作者有話要說：

蘇牧:現在流的那些淚,都是當年中二時腦子裏進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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